过去几年,独立摇滚也未见辉煌再现。苏紫旭表现尚可,但远不及万能青年旅店那样耀眼。我曾期待梁博的新专辑能像赵雷的民谣一样,成为华语乐坛注入一剂兴奋剂,然而结果并不理想。梁博的新作似乎并未拉开差距,主流表现不及赵雷,令人不禁发问:中国摇滚到底怎么了?
提到摇滚,离不开朋克精神。朋克自60年代诞生,内核是思辨、自由与自我,而非盲目的愤怒。愤怒是无理性的,朋克的反抗基于对社会问题的深刻思考,反对无端干涉他人自由,这是伪朋克与真朋克的分水岭。摇滚则是在朋克复兴中逐渐发展起来的,从最初噪音中提炼出旋律,再经过不断分化和转型,摇滚已远远超出早期朋克的单一形态,但核心依旧是质疑和超越问题本身。
摇滚并非想象中那么简单,也不仅仅是吉他、贝斯、架子鼓的堆砌。难点在于如何用简单的和弦谱写出打动人心的好歌,这其中的复杂性令人惊叹。有时突然听到某段旋律或技巧,令人震惊:这也能玩?摇滚讲究内容的完整性和概念性,缺少某一环节就显得突兀。某些概念专辑尤其能传达那个时代的思想与精神,画面感强烈,比如Pink Floyd。而披头士早期的作品多写青春爱情,也同样简洁却经典。
我个人认为,流行与摇滚的最大区别在于,流行更注重广泛传播,内容浅显;而摇滚表现的情感跌宕起伏,少一个元素就不完整。比如某段solo没了,那首歌就失去了高潮。我听流行歌太久,总觉得太平淡,像直线与波浪曲线的区别。流行重人声,摇滚更重乐器,这也反映了两者制作理念的差异。
我涉猎过古典、爵士、布鲁斯、嘻哈、雷鬼、放克等多种风格,但摇滚与布鲁斯最能触动我,最能体现我内心的情绪波动与思想。间或我不想听任何歌时,便转向古典,最纯粹的音乐形式,凭借某个乐器传递起伏情感。贝多芬《月光奏鸣曲》、肖邦夜曲等作品,听来总能引发深层感受。若论专业创作,我的表达必然不够专业,但纯听感受上,这些音乐都极富魅力。
摇滚强调氛围和意境,旋律和人声并非孰轻孰重,关键在于营造整体氛围。流行摇滚突出人声,流行音乐人声往往高于曲调;而摇滚多以曲调和旋律为先,人声则为实现意境的辅助手段。摇滚是为追求氛围打破了流行的格式化限制,做到流行难及之处。当然,我并非贬低流行,二者无高低之分,只是摇滚中也有不少烂歌。
很多人以为摇滚就是愤怒叛逆,但这只是内容表现,流行和古典同样可以表达这些。很多摇滚歌颂美好、快乐与幸福。国内大众对摇滚的刻板印象多停留在硬摇滚和金属,事实上摇滚门类超过二十种,是发达国家的大众文化载体,而非仅靠三大件器乐就能定义。真正打动人心的摇滚作品,需要“核心”,这是让乐迷痴迷、不断组建乐队的根本原因。
说到中国摇滚,如果把崔健视为第一代摇滚人,我一直认为崔健那代人的水平是“水平大于能力”,他们的开创性、旋律、歌词和时代批判都是顶尖,但唱功、编曲、制作远不及后辈。第二代以谢天笑和汪峰为代表,他们在批判锋芒上稍逊,但在人声、编曲和制作上有所进步。汪峰的励志歌曲最为人熟知,而谢天笑并未获得大众普遍认可,新裤子和痛仰则多被视为中年危机摇滚,二手玫瑰则以乡土与抽象元素活跃。
若论综合能力,三代中我认为万能青年旅店才是真正的巅峰。尽管现场表现略逊一筹,但他们在词曲编唱、制作、内核及批判意义上达到国际水准,和中国金属乐队葬尸湖、PK14、后摇乐队惘闻、文雀等并驾齐驱。可是,第三代摇滚人几乎没有顶梁柱,而且越来越商业化。商业化本身无可厚非,但问题是缺乏创新。许多高质量作品未被普及,很多歌曲意义不明。我觉得现在并不缺摇滚歌曲,缺的是像《杀死那个石家庄人》那样优秀且有深度的作品,需要新的领军人物。
新生代里没有出现像汪峰那样的摇滚巨星,我曾以为梁博算是主流摇滚代表,但显然他水平有限,过于自我。对于艺术,一切用量化技术评价都是肤浅的迎合,艺术本就不是大众都能理解的。能被大多数人理解的艺术,往往不是纯粹的艺术。艺术需要天赋、灵感和难以言说的感觉,而技术和量化不过是让那些远离艺术的人感到“懂点艺术”的假象。
如今,国内会弹吉他的人越来越多,技术高手也不少,但多数人只是在“弹响”而已。四十年前,几个和弦加弹唱就算艺术,现在流水般的扫拨声未必带来更多艺术感。技术可引导艺术,但更重要的是不可量化的灵感和感觉。
那么,新时代中国摇滚为何难以突破?文艺作品始终源于社会现实。如今的社会矛盾与四十年前不同,音乐表现形式也需改变。就像武侠小说无法承载当代都市青年的生存焦虑一样,旧摇滚范式难以准确传递Z世代面临的数字鸿沟、内卷和意义危机。
这种断裂在音乐上体现为“双重困境”:老摇滚人在重复八十年代的反叛话语,显得苍白无力;新生代则要么陷入技术主义炫技陷阱,要么在商业化洪流中丧失了表达的锐度。幸运的是,网络文学如《诡秘之主》《道诡异仙》等现象级作品揭示了年轻创作者用克苏鲁神话、赛博朋克、本土玄学等混合语汇,构建起新的时代叙事。前福禄寿乐队、现DOUDOU的音乐体系也颇具潜力。
DOUDOU的首张专辑《我用什么留住》《玉珍》《马》大热,后来作品《超度我》《没咯》《兰若度母》融电子与民族元素的先锋姿态显现出对虚拟时代身份认同的探索。但这支乐队仍差一口气,虽火爆且水准高,却未能如当年崔健《红旗下的蛋》般,用三个和弦剖开时代精神核心。
更重要的是,音乐风格的爆火和开辟时代往往依赖团队。崔健一人点燃摇滚,但魔岩三杰、唐朝乐队背后都有一群志同道合的支持者。如今国内类似风格的团队依然稀少,未来方向难以预料。
这也映射当下华语乐坛现状:独立音乐日益丰富,但主流乐坛却愈发低迷。摇滚的未来,或许还需更多像崔健那样的领军人物和新生代的创新力量,才能真正打开新的天地。返回搜狐,查看更多